太阳暖洋洋的拥抱大地,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,河道边的水草,油亮的闪着光。黑色的大水牛懒洋洋的卧在浅水滩里洗澡。
小河的边上,除了一条不宽的水泥路。还有大片的水田,再过几日,人们就开始忙碌了。
(资料图)
村子里还没有普及机器耕作,犁地就是第一件事,这里仍然用着最传统的方法—牛耕。
四爷的牛是当地有名的旱牛,那是四爷九年前从甘肃拉回来的牛犊,小家伙那时候不到一岁大,脾气却不小,一路上犟的很,硬是拽了一个多月才拽回来,多少年过去了,这头小牛犊已经成了犁地的好手,忙时,一天就能犁好几亩地。
谁家要耕作,就先备上牛草做上一桌好菜,再叫上四爷,四爷总是拉着他的牛到处跑,谁家有多余的苞谷碎,也总是叫他来。
等农闲过去以后,就寻着早上的太阳,驼着身子牵着小家伙往坡上走,前山的上坡,有一块很大的巨石,四爷总会让牛在附近吃草,自己则坐在巨石上看着山下,等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,才伴黄昏,牵着牛走回来,没人知道四爷在看什么。
一次人们在桥上闲聊,聊起了四爷。
“四大现在身体也不见多好了。”
“可不是吗,都七十好几快八十的人了,还拉着牛到处干活,可惜也没个后。”
“四妈走之后也不见他再找一个。”
“咋找?四妈躺了几十年,等四妈走了,他自己年纪也大了。”
“唉~我上次看到亚兴了,亚兴去年回来还去他那了。”
“估计还惦记着他那头旱牛,他们也没管过他呀。”
“上次回来还说出那种话,好歹是他大爹……”
后来的一天,黑云压得很低。四爷没有出去,牛也没有出去。
天上终于是下雨了,下的很大,下了很久。
门口的小河已经不是原来的小河了。它揭下往日温柔的面具,露出残暴的真相,翻滚着水和泥沙,携着愤怒冲击着河边的道路和水田。
四爷的牛棚并不坚固。第二天晚上就被风吹倒了。
雨落进牛棚,打湿了稻草。四爷干脆把牛拉到屋里头,等待这造孽的雨停下。
四爷的风湿病又犯了,他无奈的躺在床上,骂着这天杀的雨。
苦等了两天,雨终于停了,太阳也放晴了。
四爷挺了过来,牛却害了病。
小家伙不叫一声痛,趴在地上睁着紫红色的牛眼,好像怎么也站不起来了。
四婆走的早,四爷也没有儿子,倒是他弟长星生了个儿子亚兴,不过这长星运气不咋样,去年跟人家上山打野猪,绊到苕窖里头,摔死了。
亚兴一听到这消息,连夜从浙江赶回来,一家人拉着他爹的尸体在人家门口闹了几天,最后尸体都要臭了,人家凑了八千块钱,让他先把人埋了,这才消停了几天,几天后,亚星干脆不走了,隔几天在人家门口堵着,说是没有十万块钱,他就报警,结果报了警,警察说他爹这算意外事故,跟人家也没关系,让两家人自己和解。
亚兴倒不干了,反正就是不走,赖在人家院子嚷嚷着说他爹给他托梦,死不瞑目,要让李家给个说法。
后来,两家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年,这期间,亚兴倒是来找过四爷,给他提了一件牛奶,一条烟,一进门就抱着四爷的腿,说这自己现在怎么丧父,怎么落魄,李家又怎么恶毒,又说现在四爷身体也不好了,让四爷把牛卖掉,还能换个养老钱。
四爷当时就怒了,骂他狗日的,抬手就要打他。
他见拗不过四爷,扔下“反正你到时候死了那牛不还是我的吗!”就走了。
四爷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,又对着他的背影骂他天杀的,狗日的!
从那以后,亚兴就再也没找过四爷……
两个星期后,四爷背着背篓,上坡去给牛割草,路滑,摔倒了,躺地上歇了一个多小时才拖着个腿,一瘸一拐的下了山,到桥上几个小伙子看到了,赶紧给他背回家,先让他躺在床上,给他烧了壶水,给牛喂了草,又给亚兴打完电话才在四爷喋喋不休的催促中离开了。
四爷摔倒的第二天,亚兴终于过来了。
他先是去看了那头站不起来的旱牛,才一脸得意的走到四爷那屋里。
“大爹,我上次都给你说过了,有人出一万块买你的牛,你不卖,你看看现在,这牛,还能卖几个钱?”
四爷躺在床上,突然转过头瞪着他。
“你他妈的要敢把牛卖了!我就算死了也不放过你!”
亚兴被吓了一激灵,他不敢看老人的眼睛,干脆转了个身子,留给四爷一个背影。
四爷在屋里骂着。
亚兴去了牛卧着的那个屋,老牛趴在地上,睁着紫红的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。
四爷的叫骂声传来,亚兴就把门关上了。
“还是牛好,没那么多话,老牛啊老牛,等会儿就送你上去了!”
一会儿,院子停了一辆车,车上几个高马大的人,手上拿着绳子,下了车。
亚兴听着车声,急匆匆一边掏烟,一边跑出去。
“张师……”
说罢另一只手就给前面那个络腮胡子点上火。
“刘老四的牛我倒是听过,是头好牛,牛现在在哪?”那人一边吐着烟气儿,一边问道。
“屋里呢,前几天带着上坡,路滑,腿摔坏了,不然才不舍得卖呢。”亚兴一边提高嗓音说道,一边带着几人向那屋走去。
四爷不知道骂了多久,声音没停下了,却小了很多,屋内是几人的闲聊声,屋外面则是四爷的咒骂声。
一会儿,屋里传来一阵牛叫。那几人把绳子缠在牛身上,拽着牛,牛不动,就用木棍打它。
还是不动,干脆就从地上拖了出去。牛叫了几声,却没有反抗。
四爷的叫骂声这时变大了,他扯着嗓子骂着他那个狗日的侄子和那些杂毛买牛的几个人。
“你狗日的敢把牛卖了,我就是死了也让你不得安宁!”
屋外的院子里,却没有人理会这一阵又一阵的叫骂声,他们拽着牛绳往外拉,在地上拖出一道道印子,老牛无力的哀嚎着,四爷在床上躺着,隔着墙听着,骂着……
牛身上被勒出了血,废了这么大力气,才缓缓拉出去这一点儿,他们索性找了块门板,那几个大汉把老牛抬上门板,再给车上系上绳子,车声轰鸣,震耳欲聋,车慢慢的把牛拉了出去,几个大汉固定着,不让牛乱动。
那牛躺在木板上,好像听到四爷的声音,他望了望四周。又寻着四爷的叫骂声,朝那屋里望了望。
四爷在屋里骂着,他在屋外叫着。
几个小孩儿端着一碗饭,在旁边精精有味的看着。
“那牛好像哭了!”那旁边站着围观的孩子指着牛大声说着。
仔细看那,牛眼角还真留着一道眼泪。
牛身被麻绳绑着,怎么也动不了,它偏着头朝着四爷那屋,呜咽着。几人并没有理会这些,抓紧连着那木板,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牛送上车去了。
车的轰鸣声越来越小,屋里四爷的咒骂声早已经停了,送走了那几人后,亚兴摸了一把鼓囊囊的口袋,美滋滋的走进了屋。
四爷这屋,早就没了响声儿。四爷,早就跟那牛一块儿上天去了!
两个星期后,亚兴死了,听人说在河里洗澡的时候,给水牛吓着了,让水给呛死了。
【作者简介】:郭海城,陕西人,文学青年一枚。
标签:
免责声明:以上内容为本网站转自其它媒体,相关信息仅为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,不代表本网观点,亦不代表本网站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。如稿件版权单位或个人不想在本网发布,可与本网联系,本网视情况可立即将其撤除。